不再迁徙的孤雁
王士跃
①秋天的时候，普拉多湖上飞来许多过冬的候鸟。它们以各种独特的飞姿翩翩而落，使沉寂了整个炎夏的湖面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②加拿大黑雁的到来则标志着候鸟们集结的高潮，其声势远非其他鸟禽所能比，“嘎嘎——嘎嘎——”，未见其影，先闻其声，自邈远的天际传来，混乱中带着协调，豁亮中透着生猛，甚至粗野，像一群追猎中的猎犬，前呼后应，飞奔而来。漂亮的队形在空中不时变化着，由一撇一捺的大大的“人”字，迅速地折成一条横线，向下俯冲，十分默契地一个接着一个从湛蓝的天湖嘭嘭嘭地跳入了碧绿的地湖。
③雨在飘洒，轻柔如丝。黑雁大大咧咧地走回再熟悉不过的湖边草地，快活地薅吃着鲜草青叶。来普拉多湖过冬的黑雁估计在五百只以上，由几十个群落和上百个家庭组成，每年秋天都会分批地从美国北方和加拿大飞来南加州和墨西哥湖泽湿地，春天时又飞回北方栖息地孵化和避暑，遵循古老的生物时钟，秋来春去，雷打不动。
④说来奇怪，有这么一只特殊的黑雁，不仅待在这里不走，还与一群家鹅生活在一起，其乐融融地一过就是好几年。它把温暖的普拉多湿地当作永久的家，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留雁。
⑤管理员莫妮卡在这里负责野生动物保护已有多年，她时常观察这只留雁的行踪，还拍下了不少珍贵的照片和视频。她告诉我，这只留雁已经完全适应了普拉多湿地的生态环境，尽管南加州夏季气温高达100华氏度以上，但它却能坚守不弃。最初它独往独来，孤身只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公园里来了一群被人放生的家鹅，你来我往地，它们就结成了伙伴，鹅走到哪里，那只黑雁就跟到哪，形影不离。
⑥白天雁鹅们在草地上一起晒太阳打瞌睡，晚上则悄悄下水，躲避岸上的危险。见到情况不妙时，鹅还会“咯咯咯”呼喊着雁归队，雁一抖翅膀就乖乖地飞回群里。而黑雁善飞，常常凌空鸟瞰，敏锐地扫描下面情况，及时发出警报。
⑦每当秋雷隆隆、酥雨淅淅，这只黑雁就变了个样，整日神不守舍，不时砰砰砰地踹踏脚下，似乎要发脾气。原来是在敲打求偶的爱情鼓点。加拿大黑雁就像天鹅、鸿雁一样，一夫一妻绝不朝秦暮楚。这时也总会有只雌雁千里寻夫，飞到这只雄雁身边来。
⑧每逢此时，雄雁就暂别了它的鹅友们。两雁重逢，如胶似漆，卿卿我我。看到它们草上湖里出双入对，半步不离，我不免好奇：既然两情相悦，又何必飞来飞去，忍受孤独和分居之苦呢?这个问题困惑了我一阵子。然而，自然界有太多神秘现象无法解释，生态学家利奥波德的见解颇有道理，他说：“如果我们已经彻底了解了黑雁的话，这个世界会变得多么索然无味。”也许我们应该保持一种任其所为的态度，遵循自然法则，让神秘的事物维持其神秘性吧，这样世界才更有趣。
⑨这对重逢的黑雁在苇丛里安了家，并在它们的南国新家生下了一窝幼雁。雁爸雁妈一同哺育照料，呵护有加。等小雁们稍长大了一些，还带出门溜达，熟悉大自然。
⑩在湖畔，它们吧唧吧唧地迈着方步闲逛，阳光洒满了普拉多草甸，芥末花开得漫山遍野，草地鹨啼声婉转如笛，彩虹鳟不时跃出湖面，呼吸一口春天鲜甜的湿气。它们高兴极了，“嘎嘎嘎”，雁爸雁妈一前一后带头嚷了几嗓子，小雁们也跟着学模学样，“嘎嘎、嘎嘎”地呼应着。不知什么时候鹅叔鹅婶们也加入了它们的队伍中，跟在小雁们的周围左摇右晃地散步。
雁妈终于要带着幼雁们飞回北方了，那是一幕气势壮观的奇景。它们和其他的黑雁部落组成了远征队列，人字形当先，其他编队替换，壮雁在前，弱幼随后，一路前行。初次带飞的雁妈会飞在幼雁的前方，节省儿女们的力气，并不时地彼此高低呼唤，加油打气。
由此我似又加深了一分对黑雁的认识。也许因为雌雁必须带领新雁们踏上那条迁徙之路，才要每年飞回北方的吧?她是为了让孩子们熟悉南北飞翔的路线啊。只要有新生儿女加入这个家庭 ， 雁妈就要不断地两地飞来飞去 ， 从不停歇。
暂别了普拉多湿地，暂别了雁鹅亲人们，它们飞过了大湖，飞过了山冈，飞过了蓝天和太阳，飞过了夜空和星星，挥洒出流动的书法之姿，满是诗意。
(有删改)
